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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洞飞瀑。 张明华 摄

河之源。大龙洞景区提供

大龙洞河流。 张明华 摄

石 斌

大龙洞的山水，堪称一绝。

从吉首市矮寨镇沿峒河边的公路逶迤而上经过大兴寨，再往上走4公里就到了两岔河，过河便是大龙洞的地盘了。两岸的高山，高得举目朝天才能看得见两岸峡谷之间巴掌大的一片儿天；两岸的山不但高，而且一山连一山，一岭接一岭，有的如巨柱擎天连接霄汉，有的如架海金梁巍然屹立；有的形如猛虎出林莽，有的状如夜叉巡海疆，且山与山、岭于岭之间衔接浑然天成，气势如蛟龙狂蛇逶迤向东奔去。这里的每座山上不是莽莽丛林，就是满山翠竹，触目所望都是浓浓的绿意。每当山风吹来，卷起“呼呼”的林涛，林涛声如海潮、如雷鸣，此起彼伏，似虎啸龙吟一般，胆子小的游人肯定要两腿打颤，吓破魂儿。大龙洞河水在高山沟壑中一路穿行至峒河，或潺缓不惊，或波涛汹涌。如果是阴雨天，每山每岭都会因为大龙洞河的水汽蒸腾嘘气成云成雾，云雾凝聚成团，一山一山的云雾，一岭一岭的水汽，相互激荡，相互碰撞，经常几米开外看不见人、辨不清物，置身其间，分不清东南西北。云雾把峻岭的孤傲不羁的形状深深锁住，风云激荡、烟云弥漫之际顿显神秘奇绝。大龙洞的山岭用“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的唐人诗句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

一

大龙洞河水，基本上是由沟沟壑壑的山泉汇聚而成的，透彻洁净，可以直接用手掬饮。据考证，大龙洞河还有一股源头水，是从凤凰县腊尔山台地的雨水汇入地下河，经花垣县雅酉镇，再辗转经凤凰县米良村的地下河从大龙洞洞口喷薄涌出，注入大龙洞河的。由于有这股水量常年充沛且恒定的活水注入，保证了大龙洞河一年四季水色碧碧莹莹，绿绿亮亮，煞是养眼。春汛到来之时，两岸的桃花次第开放。至此时节，大龙洞河里随处可见身穿苗服、腰挎竹篓的妇女，手拿小锄在河里淘挖“水中人参”桃花虫。她们边挖，边用竹篓收集水底沙中被惊扰而出的桃花虫，她们时常还会因收获颇丰而高歌几曲山歌。这个时候的大龙洞河边上，优美的歌声，绚烂的桃花和曼妙的佳人，以及肥美的桃花虫，不知道哪个美，哪个靓。夏天的大龙洞河，河水是豆绿色，河道里水不太深，水温不热不冷，十余公里的河道是绝好的天然浴场，且岸边是舒适平坦的草地，这里成了湘西州首府吉首市市民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在这里，不仅可以尽情戏水，还可以悠闲地躺在河边如茵的草地上吹着河风，享受着夏日那份难得的舒适与惬意。秋天大龙洞河是打鱼的好去处。只要想吃鱼，随便到哪家农户，借上一副渔网，择一段向阳河道，把渔网次第放开，然后跑到上游，顺手捡几块岩石往水里猛掷，受到惊吓的鱼儿准会撞上渔网，网则缠住鱼鳞，收获一餐鱼是稳当当的。如果运气好有口福，说不定还会逮着峒河特产——石斑鱼和鳜鱼。在河边儿架起锅子，用河水煮河鱼，再打上几斤大龙洞本地产的“翰墨胆”酒，就着河鱼畅饮，仰观流云飞瀑，平视峰岚叠嶂，俯察流水碧波，趁着微醺应景引吭高歌一曲《高山有好水》，那个痛快惬意的劲头啊，就是给个皇上也不换。冬天里的大龙洞河，由于其一部分水源是从大龙洞洞口喷涌而出的，洞里地下水和地表温度有温差，再加上大龙洞河流域四面群山环绕，形成了相对封闭的小气候，但见河面上不断升腾的水汽，与从四周沟壑溪涧升起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可谓混沌氤氲。身置其中，顿觉湿润润、潮乎乎的，犹如身处黄山之巅，峨眉山之顶，飘飘欲仙。大龙洞河两岸村寨还是山歌的天堂，在这里听歌赏歌可以领略古代《诗经》的意蕴。自古以来，生长在这里的男男女女都酷爱山歌。用他们的话讲就是“饭可以几餐不吃，山歌不可一刻不唱”。所以田间、地头，坡脚、坡头，河这边儿、河那边儿，只要有男女的地方，就有山歌飘荡。这里的青年男女在对歌中如果彼此找到感觉，就可以连续一整天，乃至连续几天对歌，在对歌中他们把心中的缠绵情谊酣畅淋漓地表达出来，可以唱到杜鹃啼血、花容增色，可以通过对歌把彼此的心贴得更近，最终以歌为媒结为连理。

二

大龙洞地处峒河源头，四面群山环抱，地理位置相对封闭，民风淳朴热情但又不失剽悍刚毅。大龙洞的男人，最好打交道。只要你真心相待，他们便为你两肋插刀。如果你偷奸耍滑，他们和你形同陌路。大龙洞的男人爱喝酒，尤其爱喝本地产的包谷酒、高粱酒，他们在自己家里就着辣椒炒香黄豆喝，在村里代销店和酒友就着几颗水果糖喝，在大兴寨圩场上和相逢的老表就着卤肉摊的肥狗肉喝。几顿酒喝下来，一辈子的交情就交定了，一辈子的义气就结定了，不管命运如何变迁，也无论人生如何沉浮，有事说一声，或者对方知道了，便会主动为兄弟分忧。“不离不弃”这句话，大龙洞的男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践行，更激励着他们踏实真诚做人。而大龙洞的女人，因触目青山绿水，居住在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所以都很窈窕、秀丽，也很泼辣。走进大龙洞河两岸任何一个寨子，不管认识不认识，大龙洞的女人都会对客人热情款待。累了渴了，大龙洞的女人会给你搬来凳子请你坐下，端来热气腾腾的茶水给你解渴。还有，哪家院子里的桃杏瓜果熟了，女主人定会搬起梯子上树给你摘几个下来请你品尝，吃得越多她们越高兴，因为这边流行一句俚语“瓜果桃李，越吃越发，越吃越有”。烧菜做饭是大龙洞女人的拿手好戏，有幸做客某家，这家的女人不仅会给你炒上几道可口的农家菜肴，上得桌来，还会扯起嗓子把在田里、土里做农活的当家男人喊回来陪你喝两杯，等你酒足饭饱告别上路时，他们一家人会给你耐心指路送出好远好远。如因归途遥远而欲留宿某家，这家的女主人便在她家楼板上垫上厚厚的稻草，然后再铺上干净厚实的被褥，让你做一个香甜的美梦。

三

大龙洞河一年春、秋、冬三季流水汤汤，水色碧莹，温婉而宁静。夏季的大龙洞河，如果暴雨如注，立马就失去温婉宁静的本色，变得不安和躁动。这时的大龙洞河，河面陡然开阔起来，河水裹着泥浆，夹杂着顺水波时沉时浮的枯树，咆哮声如雷震天，让大地颤抖。站在两河口观汛，大龙洞河那奔腾向东的雄伟气势，与黄河壶口水汛相比一点儿也不逊色。

大龙洞沿河两岸，土地肥沃，橘柚成林。每当到了深秋，黄色的柚子滚圆，悬挂在树梢，随着风摇摆，实在诱人。而橘子呢，在大龙洞河两岸长得实在茂密，果子也确实个大味儿甜，每当到采摘橘柚的秋末冬初季节，两岸的坡地上，满山满岭的橘林中，红色、黄色的橘子密密点缀其间，连串成景，远远看去，就像在树梢上、山岭间挂着一片片火红夹杂金黄的云霞，蔚为壮观。遥想2000多年前的楚国逐臣屈原大夫在被贬谪后浪迹沅水流域，也许吟诵着“沅有芷兮澧有兰”的诗句溯沅水、峒河而上，或许来到过大龙洞河两岸，看见这满山满坡的橘树、橘林后感慨万千。我甚至怀疑，楚国这位落魄的三闾大夫屈原是不是站在大龙洞河两岸的橘林间写就《橘颂》的。时光的车轮驶进了21世纪，但是大龙洞河两岸的橘林仍然郁郁葱葱，南方嘉木上的嘉果盛名已经飘出山外，走向山外的大世界。每当到了秋末冬初，一辆辆悬挂外地牌照的大车停在大龙洞河两岸的村寨边，犹如长蛇阵，一担一担的柚子、一筐一筐的橘子被装上车，一车车的橘柚从大龙洞运出湘西，通江达海，享誉省内外。

由于大龙洞河两岸冬暖夏凉，小气候独特，大龙洞河两岸的风景尤显迷蒙空灵。尤其是在夏季，云蒸霞蔚，水汽对流激荡，天气变化无常，时晴时雨，出门带雨伞斗笠是每个人的习惯。久居大龙洞河，夏天经常可以看见河这边大雨倾盆，河对岸则天朗气清的景致，唐人咏颂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奇景经常在这里出现，让外地人眼界大开，叹为观止。

常到大龙洞走玩，你会发现月夜下的大龙洞和白天相比，又是另一番韵味儿。晴朗月圆之夜，大龙洞河两岸捕鱼捞虾的人，在岸边亮起点点渔火，远远看起来，如繁星璀璨，煞是好看。由于大龙洞远离闹市，在这里赏月尤为曼妙，没有光污染，可以感觉得到夜空星星特亮，月亮特大特圆，如果你是晚上留宿在大龙洞，天水之间皆有圆月，顺手掷一块岩石到水里，引起涟漪阵阵，水中的圆月幻化成一把把碎银，过了好一阵，涟漪消散浪平，水中又映出一轮温润的圆月。身临其境，定会产生不知道是身在银河霄汉还是处于水晶鲛宫中的幻觉，更会令人忆起宋人范仲淹在《岳阳楼记》文中“静影沉璧”“锦鳞游泳”的妙句和意境。

到了大龙洞，不去观看大龙洞瀑布那将是一辈子的憾事。大龙洞瀑布位于大龙洞河源头大龙洞电站右侧一公里之处。四周悬崖壁立千仞，东面高约200多米的峭壁上有一个巨形的洞口，一股大水喷薄涌出，犹如一匹银缎悬挂在峭壁上。水从洞口冲出，奋力跃下瀑布下方的深潭，激荡出阵阵迷蒙的水汽，形成夹杂着雾气的河风，隔好远就觉得这些水汽扑面而来，会把人包裹起来，吹湿人的衣裳，吹润人的面庞，吹乱人的神思，让人产生莫名的紧张和激动，让人如入迷雾阵，如处云端上，既刺激又过瘾。夏秋之际如果机缘巧合，便会欣赏到大龙洞瀑布绝壁上飞挂的七色彩虹。每当看见飞挂在绝壁上隐没在水雾间的七色彩虹，附近的苗族村民会不约而同齐声呐喊“龙来了！龙来了！”并把准备好的祭品投到瀑布下的深潭，祈求龙王爷保佑全族全寨人五谷丰登、身体康健。大龙洞瀑布的水声远近闻名，远远一公里外就可以听见瀑布咆哮的怒吼声。大龙洞瀑布声，如雷声、如枪声，如炮声、如战鼓声，如呐喊声、如厮杀声，细细品味这“哗啦哗啦”的瀑布声，你就会发觉在怒吼的瀑布声里，激荡着蚩尤始祖带领部族迁徙苗疆开疆拓土、乾嘉苗民起义厮杀呐喊声……这些声音让人血脉贲张，让人加深对苗族人民、苗族历史的理解，让人对苗民先祖忍辱负重、坚毅果决的情怀顿生敬意，同时也让人更加深深爱恋这片热土，以及在这片热土上繁衍生息的勤劳善良的苗族人民。

一方山水，锻造了一方风物，浸润了一种性格，铸造了一种文化，养育一方人民。每当午夜梦回大龙洞，遥忆那些山水、人文和景致，我发觉，大龙洞已经深深烙进我的灵魂和血液，此生此世我的魂儿再也离不开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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